“贾母”与南京:南京的人文地理孕育不朽巨著

历史网 2023-06-16用户投稿

《红楼梦》与南京渊源颇深。数百个南京方言词汇在书中反复使用,使南京方言的语境弥漫于整部《红楼梦》之中。大量南京方言的使用,不仅从一个侧面证明,南京的人文地理孕育了这部不朽巨著,而且赋予了书中人物血肉丰满的形象,其中贾母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。

听南京方言

宛如走进老城南大院

《红楼梦》中贾母是一位有着丰富内涵的典型南京老太太,可以说她是我国文学史上塑造得最成功的老太太形象之一。在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,老太太的形象都比较概念化,如《孔雀东南飞》中的焦母,《钗头凤》中的陆母,《西厢记》中的崔夫人,《鹊桥会》中的王母娘娘等,她们或趋炎附势、嫌穷爱富,或苛守清规、禁锢人性,作为一种习惯势力的代表,缺乏鲜明突出的个性。

曹雪芹笔下的贾母却个性鲜明。她是贾府中的最高权威,且出生于“阿房宫三百里,住不下金陵一个史”的史家,嫁入“贾不贾,白玉为堂金作马”的贾家,年轻时当家理财、相夫教子,使贾府成为“烈火烹油、鲜花蔟锦”的钟鸣鼎食之家。她疼爱孙辈、怜贫恤老,善于化解内部纷争,作为贾府的最高权威,贾母并没有以一种严苛的封建家长面目出现,她允许个人适当的自由发展,并为之创设了条件。在书中,她是贾宝玉“反叛”思想与性格的支持者。她一面身披繁华,一面慈爱有加。

红楼帷幕一启,贾母老南京话匣子就打开了。

黛玉入场,标志着红楼梦拉开帷幕,第三回《托内兄如海荐西宾,接外孙贾母惜孤女》中,那贾母与王熙凤一段神情毕肖的老南京方言对白,把我们带进浓浓的南京方言氛围中,贾母对黛玉笑道:“你不认得她,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辣货,南京所谓辣子,你就叫她‘凤辣子’就是了。”“辣子”至今在南京沿用,多指女性,坊间有“女辣子”之称谓。“辣子”是对胡搅蛮缠、心狠手辣的女流之辈的一种称谓。章太炎先生的《新方言》卷三《释言》云:“江宁人谓人性戾者辣子。”王瀣批注曰:“今南京犹有此称,言无赖也。”

王熙凤也是南京籍,她对贾母的介绍立马有一个回应。贾母道:“我才好了,你又来招我,你妹妹远路才来,身子又弱,也才劝住了,快别提了。”王熙凤道:“正是呢!我一见妹妹,一心都在她身上,又是喜欢,又是伤心,竟忘了老祖宗了,该打!该打!”“该打”与“该死”至今仍是鲜活南京老一辈妇人口中的口头语,言出常伴之一连串敲击自己膝盖的动作。此处曹雪芹笔下南京方言俗话的娴熟运用,使书中300余年前的贾母和“凤辣子”仿佛呼之欲出……

从第三回起,大观园里“这会子”“巴巴儿”“不犯做”“嚼蛆”“挺尸”“搛菜”“盛饭”“怪道呢”“癔怪”等南京方言此起彼伏,让读者宛如走进老城南的大院里。

训子护孙场面

表现得淋漓尽致

那忠顺府长府官在贾政面前告了宝玉一状,按照焙茗的话说,那琪官儿的事,多半是薛大爷素昔吃醋,没法儿出气,不知在外挑唆了谁来,在老爷面前下的蛆,招致贾政喝令将宝玉“堵起嘴来,着实打死!”只听见闻讯赶来的贾母颤巍巍地说道:“先打死我,再打死他,就干净了……”

贾政见母亲来了,连忙迎出来,说道:“大暑热的天,老太太有什么吩咐,何必自己来,只叫儿子进去吩咐便了。”贾母听了厉声道:“你原来和我说话!我倒有话吩咐,只是我一生没养过好儿子,却叫我和谁说去!”贾政忙跪下含泪道:“儿子管他,也为了光宗耀祖,老太太这话,儿子如何当的起?”贾母便啐了一口,说道:“我说了一句,你就禁不起,你那下死手的板子,难道宝玉儿就禁得起了?你也不必和我赌气,你的儿子,自然你要打就打,想来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。不如,我们早离了,大家干净,我和你太太、宝玉立刻回南京去!”

贾母又对在一旁的王夫人道;“你也不必哭了,如今宝玉年纪小,你疼他,他将来长大,为官做宦,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,你如今倒是不疼他,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!”

这是精明的南京老太太惯用的裹七连三的话中话,吓得贾政忙叩头说道:“母亲如此说,儿子无立足之地了!”贾母冷笑道:“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,你反说起我来!只是我们回去了(指回南京)你心里干净,看有谁不让你打!”贾母含泪又道:“儿子不好,原来是要管的,不该打到这个分儿!你不出去,还在这里做什么?难道于心不足,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算吗?”

这一段南京方言直白明了,把一个南京老太太训子护孙的场面,表现得淋漓尽致,是任何其他古典文学作品中无法体验的,这正源于曹雪芹对南京方言的把握。

“我的儿”

是典型的老南京称谓

“忽喇喇似大厦倾,昏惨惨似灯将尽。”贾母弥留之际,拿眼满地下瞅着,王夫人知是老太太放心不下宝玉,便把宝玉推到床前……

贾母从被窝里伸出手拉着宝玉道:我的儿,你要争气才好!宝玉嘴里答应,心里一酸,那眼泪便要流下来,又不敢哭,只得站着……贾母又道,我想再见一个重孙子,我就安心了……

贾母接着又道凤丫头呢?那凤姐本来就站在贾母旁边,赶忙走到跟前,贾母又对着凤姐道:“我的儿,你是太聪明了,将来要修修福罢!”说完又瞧了一眼宝钗,叹了口气,只见脸上发红,贾政知是回光返照,忙进上参汤,贾母的眼已是紧闭,寿终正寝……

这里一声“我的儿”,绝不是贾母在弥留之际,糊涂地错把孙辈当儿辈喊混了,喊穿帮了,在南京的方言称谓中,老太太一声“我的儿啊!”常包含儿、孙甚至重孙辈。“我的儿”,是典型的南京祖父母辈对孙儿女辈喜爱至极的一种昵称。

南京明清府衙、寺庙、祠堂多设磨砖雕刻牌楼门,檐下饰磨砖斗拱,于秀雅中见沉厚;会馆、大宅门等多设磨砖对缝八字墙门和磨砖门罩。徽州砖雕门罩多设于大门,雕饰繁复,显徽商衣锦还乡的心理;苏南砖雕门罩多设于宅内仪门,字匾砖雕经书字句,大门只设磨砖素罩,见含蓄内敛的文化气质。苏州砖雕门罩平面分割密集,挂落、荷花柱腾空,纤巧细腻,见小家碧玉的秀气。南京砖雕门罩也从垂花门蜕变而来,却含而不露,荷花柱紧贴墙壁成为符号,平面分割比较舒展,雕刻较为简朴,显得大气。其中,磨砖墙门保存完好而又巍峨壮观、精工不露者,当数曾公祠七级屏风式砖细墙门;磨砖牌楼门保存完好而又雕刻精细华美者,莫过净觉寺三间四柱砖雕牌楼门;砖雕门罩则以刘芝田故居磨砖门罩雕刻圆活适度,艺术水平最高。

曹雪芹

让贾母“代言”

在第五十五回中,贾母有这么一段话:“编这样书的人,有一等嫉妒人家富贵的,或者有求不遂心,所以编出来糟蹋人家。再有一等人,他自己看了这些书,看邪了,想着得编一个佳人才好,所以编出来取乐儿,他何尝知道那些官宦读书人家儿的道理!——别说书里那些大家子,如今拿着咱们这中等人家说起,也没有那样的事,别叫他诌掉下巴颚子。”曹雪芹正是用这位南京老太太的南京方言来表达他的“满纸荒唐言,一把辛酸泪。”

贾母面临家业破败的惨景,处乱不惊,明智地“重整家业”。贾政曾叹曰:“老太太实在真真是理家的人,都是我们这些不长进的弄坏了。”贾母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文学艺术修养,又有着世俗的传宗接代的老观念,还有着高超的政治斗争经验和敏锐的政治眼光。她关心下一代的成长,慈善有加,怜老惜幼,和刘姥姥的一番交道,就是最好的明证。在清风观祈福时,对小道童爱惜之至,令人十分感动,当听到宝玉要大济穷人时,她接口就说“这话说的是。”很是赞赏。大演大观园时,贾母深爱那些做小旦和小丑的,因命人带进来,细看时益发可怜见,因问他年纪,那小旦才11岁,小丑才9岁,大家叹息了一回,贾母又令人另拿些肉果来给他们两个,又另赏钱。

可悲的是,大观园里没有人能真正领悟贾母,最后落了个“哭向金陵事更哀”,使曹雪芹发出“都云作者痴,谁解其中味”的慨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