俄罗斯“白银时代”诗人茨维塔耶娃:烈火燃尽只余诗歌
历史网 2023-06-16用户投稿
茨维塔耶娃
首先从她的死谈起。
茨维塔耶娃,这位俄罗斯文学白银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,在经历了无比悲惨的世俗生活之后,于1941年自缢而亡。距离她结束国外的漂泊生涯,回到祖国只有两年时间。她留下了这样的遗言:不要活埋我,检查仔细点。
临终前她已经濒临穷途末路,找不到工作,陷于断顿。身边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儿子。她自杀一个半月后,与之失去联系的丈夫谢尔盖·艾伏隆被枪决。再过不到三年,她的儿子在对德作战中阵亡。而她的大女儿,经历了长达17年的集中营和流放生活后,才重获自由。这也是她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幸存者。
相对这个家庭的悲惨遭遇而言,她的死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解脱。至少她再也听不到接踵而至的噩耗。但是,如果读过她的诗,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具有丰沛的精神能量的人,会选择这样一条道路。在她妹妹阿纳斯塔西娅的回忆文章中,会找到答案:她的死并不是一种消极的逃避,相反,她是为了让儿子有更大的机会生存下来。
这是一个勇敢的抉择。
正如她脍炙人口的诗句:“我要从所有的土地、所有的天空争夺你,因为我的摇篮是森林,森林也是坟墓……”她以诗性生存,约瑟夫·布罗茨基认为即便上世纪俄国的几个重大历史事件从未发生过,她也会一样伟大。因为从根本上讲,天才是不需要历史的。她以诗歌对抗着日常生活的贫乏、困窘甚至是绝境,她的诗句狂放激烈、充满骤然的移行、滑动的韵律。她在诗歌中飞翔,俯视大地。读茨维塔耶娃的诗,让我想起姜文电影《太阳照常升起》里的一幕:火车开过,铁轨上鲜花盛开,中间躺着一个哇哇大哭的鲜嫩的新生儿。
她的每一首诗都像是心灵剖白,如此坦率,情感满溢。如“我对自己的心灵,怀着博大的爱,爱得热切。”(《脉管注满阳光……》)“我的诗啊写得那样早,连我都不晓得自己是诗人……我的诗像闯进圣殿的小鬼,殿堂里缭绕着梦幻与神香,我的诗赞美青春与死亡——无人诵读,无人吟唱。”(《我的诗……》)她生而知自己死后将不朽,于是给未来的读者写下诗句:“我看见:你顶风冒雪,苦苦寻找我出生时的宅院,寻找我临终住的寓所……”(《寄一百年以后的你》)。
她一生爱过很多人。与其说她爱某个具体的人,不如说她忠于爱情本身。她爱整个人类。她真心实意地对待每一个人,毫无保留,其中不乏对对方的美化和想象。直到触碰到帕斯捷尔纳克和里尔克这样同等份量的心灵,互相之间都能看到炫目的光彩。而她的丈夫客观却语带冷漠地评价她:“玛丽娜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人……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狂澜中去,对她来说,成为她的生活的必需,成为空气。”“巨大的火炉,为了烧得很旺,不断地需要大量的劈柴……劈柴次一点儿的——很快便会烧尽,好一点儿的——烧得久一些……”这些劈柴,是她的创作之源。但同样不可忽视的,是她遣词造句的极度精心。她给丈夫写过一首诗,诗的第二节曾有四十余种不同手稿。她的笔记本里记下了大量对原稿的更改和各种方案,她称自己为手艺人,懂得怎么把诗雕刻得最好。她细心地筛选整段的诗与单独的语句,多次修改,反复推敲诗句的结构和韵律。
因此,把她的诗作翻译成中文,可想而知绝非易事。
这本《我是凤凰,只在烈火中歌唱》是谷羽在译完三卷本《玛丽娜·茨维塔耶娃:生活与创作》之后的附产品,出于对茨维塔耶娃生平的了解。书中穿插了许多注释,帮助读者对诗歌背景的理解。同时,谷羽也是一位有丰富俄罗斯诗歌翻译经验的译者。曾经译过茨维塔耶娃诗歌的译者很多,与其他译本比较,会发现这个译本不太执着于译诗的韵脚。茨维塔耶娃非常注重诗歌的韵律,但翻为中文后即使用韵,也和原来的诗味相去甚远。也许基于这个考虑,这本诗选更多的是以中文的“顿”对应原诗的“音步”,读起来更有节奏感。这样就不必为了强行押韵而过多修饰词语,改变了原作的风格和力度。对于想了解茨维塔耶娃诗歌的人来说,这本书是一个不错的选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