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权盲人歌队:累计约80人 每年演出500场

历史网 2023-06-16用户投稿

沿村放歌的盲艺人

  (一)

  “谁说是桃花红来,谁说是杏花白,瞎瞎地活了这辈辈,我可没看出来。

  “山路路你就开花,漫天天你就长,太阳开花是甚模样,这辈子难思量。”

  至今,二弟还在山里,跟他的盲人兄弟们沿村放歌。他的这首《谁说桃花红》已经唱了10年。老百姓熟悉的,还有《左权将军》、《新中国》,还有《有了心事慢慢来》、《亲圪蛋下河洗衣裳》……

  二弟1969年出生,那年,左权盲人宣传队已经在太行山里行走了30年。左权盲人宣传队成立于1938年,至今累计约80人,每年平均在乡野演出500场。我和二弟因为先天失明的母亲喜欢盲艺人的歌,所以我们从小就很熟悉这个歌队。他们生在遥远年代的村庄,为寻求活路,背井离乡拜师学艺。1938年,共产党成立抗日政府后,把零散的盲艺人组织起来,利用盲人卖艺可自由出入敌占区的有利条件,或者深入敌后探听情报,或者把共产党的抗敌宣传品带给敌占区百姓。新中国成立后,这一代盲艺人重新集合,依旧走村串巷宣传党的政策,土改唱过,解放全中国唱过,新宪法唱过,“大跃进”唱过,粉碎“四人帮”唱过,退耕还林唱过——他们老了。

  唱了一辈子,老一代盲艺人没有登过台——天天两场,都是在农村乡场上,几个桌凳一拼就是舞台。数位盲人围坐成圈,村民端着饭碗的,纳着鞋底的,抽着旱烟的,踢着毽子的,在他们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做观众,时不时拉住盲人说说话,打听打听别处的消息,或者说媒搭线,于是,乡场上常常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……

  (二)

  如今这一代盲艺人的歌唱如果不是2003年被音乐学家田青听到,也许到今天都走不出太行山。那年,我陪田青到我的家乡采风,文化馆训练出来的民歌手让田青大失所望,我试探性地问:有支盲人宣传队,你要不要听一听?

  田青听了,田青哭了,田青被真实的声音感动了,写下了《阿炳还活着》,刊登在了《人民日报》上。既而,他带着盲艺人在北京高校巡回演出,王昆来了,成方圆来了,宋飞来了,名家和大学生被这真实纯粹的歌唱震撼了!在雷一样的掌声里,汗流满面的二弟激动地说:“我仿佛看到太阳开了花!”从此,山外的人知道了左权盲艺人的故事。

  轰动之后,山西太原某高档酒店邀请左权盲艺人常年坐场演出,盲艺人们真的去了,酒店安排也颇为妥帖。但是,面对以猎奇心态来听歌的人,盲艺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,于是,呆了几天,回到了太行山,继续在山里行走。跟需要他们的老百姓在一起,他们感到了从前的自由与舒畅。正如二弟在《问天问地问爹娘》歌中所唱:

  “云为被子山为床,暑去寒来(老天呀)俺走遍了太行。

  “这家的稀饭那家的干,一天三顿(老天呀)俺们吃的是千家饭。

  “吃了一碗又一碗,不送在我手里(老天呀)我吃不上饭。

  “山外的世界都说是好呀,盲人们的心里(老天呀)还是咱山里好啊。

  “走惯这山路蹚惯这水呀,处惯了这乡亲们(老天呀)谁也离不开谁。

  “宁在这外头也不愿意回家,割不断这牵挂(老天呀)走哪哪是家。”

  (三)

  山外的关注多了,来自山里政府的关注也多了起来。县里经常有来视察的领导,盲艺人的节目也常常成为接待演出中的亮点。一次,省长到县里来,感动于盲艺人的歌,当即拍板由省财政出资40万元改善盲艺人的生活。

  而今,盲艺人集体住宿从原来的破戏台搬入政府提供的小院,享有养老保险,多数盲艺人获得了独套政府廉租房,可以说是老一代盲艺人梦都梦不到的;应邀到高校演出,到电视台唱民歌,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每年资助两万元,他们出演的电影也要上映,左权盲艺人受到的关注,太行山上其他文艺团体难以企及。

  数年前,二弟托人买到了笔记本电脑,装上了中国盲文出版社捐赠的软件,借助网络,他学习歌曲,了解天下大事编入唱段。大连中国导盲犬培训基地王靖宇听说二弟的故事,带着导盲犬远上太行山,让二弟拥有了一条名为“多多”的导盲犬。最近,二弟被任命为左权盲人宣传队第三任队长,全队11人。今年是左权将军殉国70周年,刚上任的二弟和大家商量着做一场专门纪念左权将军的演唱会,我相信会成功。

  心里永远装着对大地和大地上老百姓的感激,对英雄和英雄土地上生灵的感激,装着对老一代盲艺人的缅怀,装着把这支队伍带向光明里去的愿望,左权盲人歌队的兄弟们定会看到太阳开花的模样。

  写到此,二弟在大山里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:

  老的老了小的又长大了呀,盲哥们能在一起(老天呀)拉扯着走天涯。

  不求荣华不求财,只求放嗓吼一声(老天呀)高歌向天外。

  天外无人听我来唱,唱一声吉祥(老天呀)来回报咱太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