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初二帝登基之谜

历史网 2023-06-16用户投稿

  据《宋史·太祖本纪》载:后周显德七年春,北汉勾结契丹入寇,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奉命率军出师抵御。行至陈桥驿驻军,五更时军士们聚集在驿门,声言要立点检为天子。有人出而制止,军士不听,黎明时分,纷纷拥到都点检寝帐前。弟匡义入告,匡胤起床出来,诸校尉亮出兵刃列队于庭中说:“诸军无主,愿策太尉为天子。”不等回答,有人即将一件黄衫披在匡胤身上,众人环拜山呼万岁。这段“黄袍加身”的故事人们早已耳熟能详,从记载本身看,赵匡胤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将士们胁迫做了皇帝的。

  作为成书较早的宋代的另一部重要史书,李焘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(以下简称《长编》)对这一点渲染得更为充分:尽管当夜军营一片骚动,“太祖醉卧,初不省”。而太祖弟匡义及赵普等人则极力劝阻军士。黄袍加身后,“太祖固拒之”,看到实在无法推脱,于是对将士们说:“汝等自贪富贵,立我为天子,能从我命则可,不然,我不能为若主矣。”

  这就有些假了。那么太祖对这场兵变是否知情,是否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拥戴为帝的呢?

  翻开《宋史》太祖生母杜太后传,我们看到:太祖自陈桥驿回到京师,有人跑去报告太后说点检已经作了天子了,太后却毫不吃惊,说:我儿素有大志,现在果然这样了。殿前都点检一职已是皇帝手下最有实权的职位了,可是看起来太后母子当时是并不满足的。即使是《长编》这样对此事多有粉饰的书也记载了一些颇值得注意的情况。原来早在出兵之前,京都就有传言说出军之日将立点检为天子,军民恐惧,争着作逃离的打算,只有朝廷内部浑然不觉。这自然不是空穴来风,而很可能是一场兵变正在悄悄策划中。

  两部权威的史书中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,就是在太祖登基后,作为出兵理由的北汉勾结契丹入寇一事却绝口不提了,这不能不让人怀疑。查较早的《长编》,原来此事最早是来自镇、定二州的奏报。兵变后,宰相范质抓住王博的手懊悔地说“仓促遣将,吾辈之罪也。”这是在懊悔遣将失误还是误信传言恐怕也难说。查《辽史》当年并无用兵之事,可见边塞战事极有可能是为配合出兵而伪造的借口。对于握有兵权的殿前都点检这也不难做到。

  凡此种种推断起来,陈桥兵变应该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,其幕后核心就是赵氏兄弟及赵普等人。

  据《长编》载:太平兴国五年九月,《太祖实录》初成,太宗看了十分不悦,说:“太祖受命之际,固非谋虑所及。太祖尽力周室,中外所知,及登大宝,非有意也。当时本末,史官所记殊阙然,宜令(李)至等别加缀辑。”这也许就是一段经过伪饰的历史的出台经过。

  太宗的皇位继承人地位,据说是太后定下来的。《宋史·杜太后列传》载:太后病危,召赵普入内接受遗命。太后问太祖说:你知道你是凭借什么得到天下的吗?太祖呜咽着答不上来,太后却坚持要问,太祖只好拿诸如祖宗父母阴德之类的话来敷衍。太后说:不是这样的,而是因为周世宗传位给幼小的儿子所致。假使周氏有年长的君王主政,天下怎会为你所有?所以你死后应当传位给你的弟弟。太祖哭泣着接受了母命。太后又对赵普说:你也记着我今天说的话,不可以违背。而且命赵普在病榻前写下盟誓签上名字藏于金匮中,命宫里谨密的人保管。

  这段记载有着明显的漏洞,因为太后死时,太祖只有三十几岁且身体健康,而太祖之子德昭当时也已经十岁有余,太后怎会咒其早亡?即使太祖此后只有十年寿命,德昭继位也算不得幼主了。“金匮之盟”最早是太宗即位几年后赵普被疏远时为靠近太宗而翻出的旧事,又无他人佐证,是难以排除二人为稳固地位而编造故事之嫌疑的。

  其实太祖传位匡义(后改名光义)之意素来是坚定的。太祖即位后,光义步步高升,曾为开封府尹,这个官位当时几乎是储君的象征,后周世宗柴荣和宋真宗即位前都曾任开封府尹,后又加封晋王。若太祖不想传位于他,以太祖“杯酒释兵权”的权谋,解除晋王的威胁亦非难事。问题就出在传与接这个环节上。由于太祖死得突然,又无疾病、顾命和遗诏的正史记载,当时留下了很多传闻。《辽史·景宗本纪》则直书为:“宋主匡胤殂,其弟灵(太宗即位后自改)自立,遣使来告。”

  最为生动的当属题名王禹俩《建隆遗事》中的记载:太祖身体不适,又听信了道士的话,于是夜里召见晋王,欲托以后事。太祖摒推左右,远远只见烛影下晋王不时离开坐席,好象在逊让的样子,继而太祖拿来斧子戳着地面,大声对晋王说:好做!当夜晋王留宿宫中,第二天一早,太祖已崩,太宗即位。这段“烛影斧声”的故事多妄诞悖谬之语和村野之气,并不可靠。

  《长编》也是杂取诸说,对太祖去世当夜情形的记述,则另有不同。据说太祖去世当夜太宗并不在场,四更时分,宋皇后派宦官王继恩出宫召太祖三子德芳进见(《宋史·宦者传》未载召德芳事),继恩却背叛命令径自去召晋王。晋王犹豫不行,继恩催促道:“事久,将为它人有矣。”于是二人一起进宫,皇后乍见晋王大吃一惊,随即仓促说道:“吾母子之命,旨托于官家。”晋王流泪说:“共保富贵,勿忧也。”这段记述采自司马光《涑水记闻》,但有三个疑问:一是这里几乎明指太宗为篡位夺朝,仅隔真、仁两代,司马光何以能直言记述并流传于世,要知当时新旧党争十分激烈,这是随时会被扣上“谤讪先朝”的罪名,禁毁其作品的。苏轼随便几句牢骚还被下狱严勘呢。二是史料中并无有关宋皇后子嗣及德芳生母的记载,二人年岁相差不大,其实绝非亲生母子。那么太祖死后,宋皇后为何绕过年长的德昭而直接召见德芳,又说什么“吾母子之命,皆托于官家”之类的话。三是当时流传的说法很多,《长编》作者为何详取这段对太宗继统极为不利的描述。

  极为可能的是,《涑水记闻》的这部分内容是后人伪托的。据考《涑水记闻》原书为十卷,今流传本为十六卷,很可能羼入了后人的文字。南宋高宗无嗣,太宗一脉又都被金人掳走,所以有三朝继位者为德芳后人,后又传于德昭后人,附会者为了给立朝者制造一种本有“天命”的根据,恐怕是未及细考即编造了这个情节。而成书于南宋的《长编》选编此段,也是一种迎合之举。

  尽管这些记闻遗事已模糊难辨,但所有传闻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事实,那就是这次朝代交接是决不会像《宋史》中记载的那么波澜不惊的。是否真的有一场紧张而微妙的权力之争,甚至有一张可能会改变历史的遗诏悄悄地销毁在宫闱深处,恐怕已真的成为千古之谜了。

  不管怎样,对于共同开创大宋基业的太祖太宗兄弟,他们的后代于前后两宋各占一朝,历史也算给了他们一个有趣的平衡。